珠珠說,她用嗅覺看世界。
  氣味對她來說,就像是個埋藏在心中的引線,每一個種香氣,都勾出一段她對於這世界的記憶。她在經過路人身邊時,總忍不住深吸一口氣,藉以憑斷對此人的印象。濃妝豔抹的上班族有著時尚卻寂寞的香氣;流浪漢身上混雜大地與萬物交融的塵世心酸;穿制服的少女用甜滋滋的乳液香氛招喚愛情;而你呢,用身體混雜的汗味、沐浴乳的香氛,和無法言喻的費洛蒙禁棝我,她對朱朱說。
  據說親吻時,大部分的歡愉來自嗅聞和撫愛對方的臉龐,因為人的氣味從臉上發散。所以她喜歡循著香味找尋朱朱,用鼻子摩蹭朱朱的瘦瘦的臉,就有幸福的感覺。嗅覺是沉默的知覺,無言的官能,儘管它如此掌握我們對世界的認知,令人驚訝的卻是我們無法用語言創造出屬於嗅覺的形容詞。於是她總在擁抱朱朱時說:你身上有麥克雞塊的味道呢。
  記憶裡總是藏著嗅覺的炸彈,在不斷的旅行中悄悄引爆。珠珠拿起一瓶久未使用的洗面乳,找回國中時晨間趕課的記憶;偶而從醫院或藥房經過,則想起那年大病臥床的無力感;關於她想朔造的自己,也總是由嗅覺下手。想要令周圍的人感受到成熟的魅力,就使用淡淡玫瑰花香水,點在動脈活躍的皮膚表層,她的驕傲靜靜飄散在空氣中。面對朱朱,她持著女人心機,不著痕跡地塗抹帶有茉莉芳香的身體乳液,她知道這種淡雅的芳香,在擁抱時最能摩擦出激情。
  朱朱不理解她喜歡在旅行中找尋不同的香味。那種奇幻的冒險是個人的、私密的,並且難以忘懷的。她無法向朱朱解釋為何喜歡這種味道,卻不嘗試收藏起來,也無法解釋偶遇新的香味,就如同發現珍寶般,既興奮、卻又因稍縱即逝而心存期盼。期盼下一次的偶遇,也期待每一段香味記錄的旅行。

  珠珠說,她用觸覺表達心情。
  牽著朱朱的手,彷彿就能由幾千萬個毛細孔感受他的心情。他暖暖的大手在寒冬中顯得格外溫柔,那掌握的力道,也能從皮膚施壓的強弱,感受此時他是否專注於談話。珠珠喜歡回握他的手,觸碰中暗自宣示此刻對愛情無所畏懼的態度,堅定而果決。
  人身上有某些乳突狀部位感官特別敏銳。這也是為什麼單純一個吻,能使人陶醉心神;做一場愛,能像環遊天堂般,只能用哭泣來發洩難以描繪的喜悅。華人自古秉著矜持的態度進退應對,使用詰屈聱牙的字彙推砌內心感覺,卻忽略最簡單表達情感的方式,就是擁抱。她喜歡抱朱朱,只要一個用力的擁抱,就道盡所有語言。她喜歡朱朱躺在她腿上的壓力,如同心上多放了一顆心的重量。
  「還記得冬天總把冰冷的腳丫子,嵌入你溫熱的雙腿間。」珠珠用很驕傲如此幸福地跟朱朱說。「是阿,四肢冰冷的你總是無法顫抖,甚至會冷到生氣,還故意用雙手刺激我的肚子呢。」朱朱用著懷想著的語氣回答。儘管如今已是暖洋洋的春天,朱朱家沒有熱水的日子依然懸著恐怖的回憶烙印在她心中。把熱水氣轉到最大,水溫卻始終保持溫蘊的含蓄狀態,它讓你帶有期待,盼著熱水快進來,卻在吊足胃口後將水溫降至最低。珠珠總是帶著淒厲的尖叫、夾雜怒罵朱朱的髒話渡過每天最難熬的洗澡時光。幸好熱水氣修好了,幸好春天來了,否則不適當的溫度在皮膚上造成的刺激,可是不容小覷。

  珠珠說,味覺是上天賦予我們最大的福利。
  她不是個清瘦的女孩,畢竟她濫用了上天給的福利,總是用寵愛自己的態度享受這世界美食。她更認為味蕾品嘗食物時給人的幸福感,一定能媲美性。「食、色,性也。」自古人們就懂得享受人間獨特的歡愉,今日的美食更是無國界地交融在世界各地。每一種感覺,似乎都只供單獨品嘗,唯獨美食是個社交的知覺,藉由食物進行社交,藉由用餐發展語言,藉由「吃」的文化,我們用酸甜苦辣來感受這世界。
  珠珠喜歡吃各種水果,也偷偷喜歡吃炸的東西。儘管知道不好,但是不是有句話常講:良藥苦口,好吃的東西卻都不健康嗎?她感謝人們在這世界挖到這麼多寶,並運用前人們烹飪的智慧,讓她在生活中增添不少樂趣。寂寞地一個人讀書時,能有杯香濃的咖啡佐伴;快樂地享受電影時能有爆米花、汽水烘托;朋友們聚會時能有美式大餐、西班牙大餐;情人約會時有法國菜帶出浪漫…人類自生命之始,食物就是必備的一部分,對珠珠而言,它所代表的不再單指必需品,也是生活良伴,陪伴她每一個洗怒哀樂的情緒。
  不是沉迷漫畫的珠珠,也加入看「神之雫」的行列。這不是普通少女漫畫,而是朱朱推薦的,專門介紹紅酒的漫畫。內容談論紅酒的產地、天氣與風土條件、製作過程等條件,掌握紅酒好壞的標準。主角在品嘗不同美酒後引發出「美好的事物都要有天、地、人三方配合」的感想,令珠珠印象深刻。食物就跟美酒一樣,需要天地的幫助,加上人用心的烘培,才能做出令人感動的料理。
  然而,品嘗美食美酒的同時,也該有著享受風景的雅趣,才能乘坐味覺的翅膀遨遊天際。珠珠知道朱朱對她的愛,因為他總用食物來賄賂珠珠,勾引她走入一場又一場味覺饗宴。但是,誰不是如此不斷的受誘惑呢?

  珠珠說,最美麗的語言莫過於音樂。
  從小就學鋼琴跟管樂器的珠珠,喜歡古典音樂,但也同時跟進流行音樂。珠珠知道就算不是從小學音樂,人們了解音樂的天賦也是與生俱來。就像一種不需要被教導的語言,試圖穿透每位聽者的心。她覺得這種用豆芽菜組合出來的語言,在高低音頻的變換下,顯得無上性感。作曲者藉由音符,試圖表達他內心的感覺。但是經過傳唱者,那份感動又假他人之手,轉化為另一份情感。所以她喜歡朱朱唱歌給她聽,儘管旋律不盡標準,在一波波前進後退的空氣分子中,彷彿看到朱朱傳送出的愛,是多麼真實。
  曾經站在台北地下道看街頭藝人表演口琴,那股感動不知是從下水道細縫尾隨而上,抑或是本身音樂的魔力,禁不住地全身雞皮疙瘩立正站好,珠珠唯一想到的表達方式除了投下那幾十塊零錢,就是舉起雙手用力鼓掌;曾經在幾萬人的演唱會上享受震耳欲聾的重音樂,珠珠與台前藝人用力吶喊用力歌唱,回頭才驚覺,每個人都和她一樣,隨著歌唱者投入熱情享受音樂,引發共鳴的欣喜實在值得三千多元的票價。
  艾略特(T. S. Eliot)在《乾草的救贖》(The Dry Salvages)說到:「如此深刻聽到的音樂,是完全聽不見的,而你就是音樂,在音樂持續的時刻。」珠珠當下閱讀到這句話的時候,不太能理解其中的涵義。她對朱朱說,她的腦海中常常持續播放背景音樂,偶而是感動的曲目,偶而是不成篇章的小旋律,但是在有音樂的日子裡,珠珠試著用聽到音樂時的悸動,轉換為自己生命的活力。

  城市的腳步變得如此快速,寂寞和乾渴的心靈正喧囂著,曾幾何時我們忘了能令自己高潮的不只是性器官,五官的受器也是令身體、心靈都達到高潮的重要部位。幸好人們還記得找回感官的悸動。上戲院看一齣聲光俱佳的電影、去國家音樂廳淘洗一次聽覺饗宴、或與家人共享一頓美食,都是很好的感官之旅。珠珠也用自己的聽覺、嗅覺、味覺、觸覺和視覺,來表達、感受這個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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